从寒落山脉出发,需得横渡云梦泽,越过沂水,经由白渠山、逾阳山、榆林、清平原等地才能抵达平宁郡城。
许临沂当时领三千兵走过这一程也用了整整十五天时间。
情事紧急,他这次恐怕未到郡城,田际阡陌就将叛乱四起。
乱世的预兆已经很明显了,人心在末日的鼓动下会狂躁,像洗劫镇子之类的事会越来越多,蛰伏在黑暗里的反对势力也必将倾巢而出。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收服强盗的原因,他手下没有人了,许氏的重兵团远在极南的大海边上,平宁郡和南域的其它人马分散各地。
不能及时掌控这些军队,他们转化为叛军未尝没有可能。
而且主家里还有一帮暗地里较劲的宿老各自代表着的小宗在争权夺利,内耗着许氏的实力。
一个人的剑术再强,也敌不过千军的围攻。
许临沂深知自己还远不能匹敌万人,即使有魔剑在手。
单说天策军阵的万箭齐发就足矣让他十死无生,至于无方之境也只能作一个取巧手段,他仅仅只能让无方之境扩大到方圆三米的地步罢了。
更何况魔剑和孤鸿秋筱酒的存在远未到暴露的时刻,天外魔物绝不可能不认得它们王者的佩剑,若是消息传到了域外,说不定许临沂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带上了盗贼们和镇子上的青年人,没有理会老人们崩溃的眼神——痛失亲人的眼神,许临沂强行用剑带走了他们的后辈。
平心而言,许临沂认为善恶并没有什么界限,他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道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许临沂觉得自己和孤鸿秋筱酒没什么区别。
一样地轻视弱者,一样地心硬如铁。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接受孤鸿秋筱酒的原因之一。
辗转于周边的州府衙门和各地驻军所在地,许临沂现身后轻易收服了大大小小官员。
在南域,许氏就是无冕之王,影响力远大于朝廷在这里的势力。
他派人以许氏宗子的名义聚拢部队,短短数日时间内近二万厢军应声而来投奔。
“令斥候前往探路,尽量不避开各地的叛军,大军分前中后三军,要用浩大的声势让南州人知道他们的王回来了。”许临沂吩咐下去,下面的将军们诺诺点头。
恭敬地退下。
许临沂想着。
“王”,多高贵的词啊!曾几何时许氏的祖先们也曾有过王号,不过数代之前,中州势大,悼武帝横空出世镇压天下,许氏被迫异帜取消了王号。
许临沂心里有磅礴的欲望,他也有过效仿武帝征伐天下的理想,不过从前受局面所限制而不能施展抱负。
值此天下大乱之际,机会来了——许氏这蒙尘以久的荣光有望重现于大陆之上。
许临沂随大军浩浩荡荡地往郡城方向开拔,震慑住了沿途很多有异心的投机之辈,一路上收下闻风而来的青年壮士和官吏。
他派使者先行往郡城通报他的回归,让郡城的方面做好准备。
当许临沂最终抵达平宁郡边缘地带时,队伍已经膨胀到了五万之巨。
平宁郡的大道可容数驾马车并行,道旁的骑士追随辇车行走,手里举着长幡,后边侍卫们拿着的宝伞华盖旋转,许临沂坐在由四匹骏健神气的白马拉着的辇车上,视野开阔,深远的眼睛眺望着平原上矗立着的雄伟城池,一直到与天际重合的连绵长墙。
行伍以高速通过郡城边际,沿路经过有炊烟缕缕、流水人家和农庄,和从前比起并无别样。
看来郡城里有人在许临沂不在的时候临时主事了,不愧是许氏的核心区域,在藩篱起乱的时候仍井然有序。
许临沂想着自己先前倒是小觑天下人了。
随着距离的愈发接近城池,许临沂视野里出现一个个黑点,逐渐地,黑点清晰化为身穿锦衣玉带的礼仪侍女,结成队列,分在正红色的地毯两侧。
为首的司礼官宣读礼制,一个个侍女端着大小不一的金盘子走到许临沂身前。
许临沂脸皮一抽,他是知道许氏的礼仪有多繁重的,只是真没有想到“天崩地裂”之际还能有人把这一套维持下来,满满的违和感。
他不知是该感叹自己家的家风严谨笃志,还是太陈朽了。
平常许临沂完全可以花时间做完全套过程,但此时不可以。
许临沂没功夫陪司礼官空耗,尽管来人里的主持是家族里的大奉常,地位很是尊崇。
“非常时期,事且从权,如此繁文缛节今日当免”,说罢他径直穿过挡路人,交戟之卫士拦截试图接近许临沂的所有人。
许临沂扬长而去,留下怔怔的司礼官。
“如此不知礼数的小儿,何以能担宗子重任。”司礼反应过来,重重地将文书砸在红毯上,愤怒大叫。
礼仪侍女莫有敢言,尽皆噤语。
不过当司礼官话语落毕,就有两柄直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感受着刀锋上的凉意,吞咽了口水。
许临沂一早看到远远遥立的迎接典礼就感觉到了不正常,虽然许氏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但家族里的那些人绝不至于分不清形势。
而听到前来传话人转述的大奉常的话,他有些恶意地想揣测家族里有人想对付他。
虽然不至于是想撕破脸皮,但想在未来时更占据主动应该是真的。
家族里的阴影不主动和许临沂摊牌,许临沂其实也懒得理会他们,毕竟只是几个凡人之间的争权夺利而已。
见识过星空之大和琼玦天尊的英雄气概后许临沂其实早已不把凡间的阴谋诡计放在眼里,他憧憬的,是星空之外瑰丽绝伦的精彩。
虽然现在他也有想效仿中州悼武皇帝平定天下的想法,但那也只是年少清狂时留下的遗梦和对祖宗荣光的执着在心底作祟的结果。
我想要的,不是受万民敬仰。他人的称道和毁誉于我并无干系。
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支配他人的命运。
许临沂穿过狭长森严的城廊,心里燃起了滚滚的野望。
“你的欲念很盛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无方之境的幽魂围攻下忍下来的,难道心思重的人反而心境无缺吗。”孤鸿秋筱酒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许临沂耳际,有些委屈不解的意味。
“你也感受到了。”许临沂转头好像在对空气说话。
“废话,我可是你的战灵唉,我们灵魂上有勾连的。”
“那我死了你也会死吗?”
隐约间许临沂看到孤鸿秋筱酒脸色突然变冷,“会的”,她给出了答案。将性命托付与他人显然对她不是一桩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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